寶嚴新建工程第34次會議週報:空間
2025年6月16日
文/法琰 黃健予

當建築成為心靈的容器—空間裡的詩意流轉
有時候,我會想,空間究竟是什麼?是石磚瓦礫的堆疊,還是我們心底柔軟的夢想?在一場又一場關於寶嚴禪寺台東新建工程的討論裡,我彷彿看見了空間的詩意流轉。那是關於寬度、門、光影、動線與高度的故事,更像是一段我們與自己相遇的旅程。
我們總是習慣將生活填滿,像是把每一寸空間都塞進了責任與期待。但真正的從容,其實是願意放手,讓空間多留一點餘裕。那幾寸放寬的縫隙,讓風可以穿過,讓光可以停留,也讓我們的心有了舒展的角落。師父總叮嚀著「寬廣度」,我想,那其實是一種對生命的體貼——不必急著填滿所有空白,因為留白,是為了讓光的舞蹈、影的徘徊、轉身的優雅,都能被好好收藏。原來,侷促的從來不是空間,而是我們不肯鬆開的手。
門,從來不只是進出的界線。傳統的山門或許莊嚴,卻也可能遮住了遠山的輪廓。我們討論著:「門」該是什麼?也許,它不必是界碑,而是詩句,是一種引導。當門隱入綠意,讓視線越過車流直抵山嵐,那一刻,心境也隨之澄澈。真正的門,是帶領我們看見更遠的地方——不只是建築的入口,更是心靈的起點。
我一直相信,暗處是為了讓光有了重量。九米到十三米的高度落差,像是一首漸強的樂章。地下長廊的水波紋路 ,讓陽光揉碎成流動的星辰。光影從不張揚,只在沉默中教會我們:明亮需要幽暗的襯托,正如頓悟需要漫長的沉澱。當我們在昏暗中靜下來,才會發現黑暗不是盡頭,而是讓眼睛學會凝視的開始。
直路通往效率,彎道通往風景。設計動線時,我們堅持「從軸線進入再轉彎」——那是一種對匆忙的溫柔抵抗。彎曲的路徑,強迫我們放慢腳步,讓每一個轉角都成為心靈的長廊。從草地步入水影,從明亮走向幽暗再迎向光明,這樣的動線像極了人生——重要的不是抵達,而是轉折處的領悟。
建築的高度,是脊樑,也是精神的穹頂。九米的前廳是俯身的謙遜,十三米的主殿是昂首的虔敬。寶剎尖頂的設計,讓我想起古人建塔鎮風水的智慧。物理的高度,終究是為了撐起心靈的維度。空間的起伏,像修行——先斂藏,後綻放。建築的稜線,終將長成靈魂的海拔。
這座建築的外型,如同水結晶、雪花、鑽石,每一層、每一片都在光影中閃爍。八角形的結構、層層疊疊的空間,讓人彷彿置身於結晶的內部——每一個角落都蘊藏著美學的密碼。就好像日本作家江本勝(Masaru Emoto)所進行的「水結晶實 驗」:正面的語言與情緒,讓水結晶呈現對稱、美麗的六角形,負面的語言,則讓它破碎、不完整。空間也是如此——當我們用愛、用感謝去對待,建築就會回應我們最美的風景。
音樂的影響也在空間裡流轉。佛教誦經、古典樂聲,讓水結晶清晰美麗;而重金屬的憤怒,則讓它破碎。天然的水源,更容易孕育出優雅的結晶。這一切,都是我們所希望的空間語言——柔和、寬容、包容萬物。
每一次討論、每一場爭執,都是在雕刻心靈的形狀。我們計較著逃生梯的寬度、禪堂的明暗、門的方位……其實,真正追問的,始終是:人,該如何與自己相遇?
空間不只是容器,更是情感的延伸。好的建築會呼吸,它的牆收納歲月的私語,它的窗框住山嵐的嘆息,而那道曲折的廊,終將引領我們走回內心最深處的院落。這一切的討論與琢磨,都是為了讓空間成為心靈的容器。最終,我們都在空間裡,與自己溫柔相遇。